山有木兮

这里平三分土,高半尺

不可说

看老九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把黄葵的名字打错了……不过不重要,他马上就要下线了!我尽力圆一圆。😂让我们欢迎欢迎新四爷陈小皮上位!

和原著有改动,部分内容来自《老九门》,感谢最帅最好的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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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炮头


四爷黄奎在本质上,既是个土夫子,做地下的生意,又是个水蝗,干江上的营生。


水蝗就是地方俗称的水匪,长江上的船工纤夫没有不怕这个水蝗的。水蝗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船匪,除了平日里抢劫商船,他们主要的收入来与走私和贩盐,偶尔抢劫商船,往往是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另一种是旱匪,是从岸上上船,抢劫船员乘客,然后在江中被人接应。前一种水蝗组织庞大,规矩森严,后一种残忍而狡猾。


恰巧的是黄奎属于第一种,但做派却是第二种。


自打外国人打进了中国,各个支流湖泊上的水蝗就被赶到了长江上。各流各派的泥沙混杂,又加上蝗多船少,几个大帮派一上来就冲对方的船滩,漂尸都漂了几百具。


如今几十只水蝗被冲入长江里,像养蛊一样,抢江夺舟,几百人几百人的死,活下来的水匪据说都归入一个水蝗组织,叫黄葵。这个成份复杂黄葵水蝗最早来自于洞庭湖,主事的最早是个道士,在黄葵观里挂单,最早出来的一批都是道观中的道士,出来做水匪之后就称呼自己为黄葵。这之后,黄葵就成了汉口第一大水帮。


黄葵既然是个水帮,那帮里肯定有一个主事的帮主,这第一任,就是那个黄葵观的道士。当道士当了二十几年,俗家那些姓啊名啊的,道士早就不知道忘到哪去了。


所幸就跟着观名姓黄,而后续的帮主,都跟着是同一个姓。


这个黄奎便是如此的来由。他是先做的黄葵帮主,后当的九门四爷。细细想来,他把着一大半的长江运路,入九门,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黄奎靠着黄葵扩大着九门的生意,又倚着九门经营着黄奎,两边是赚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势力发展最大的时候张启山都得让着三分。可事极必反,黄奎的做法让九门众人眼馋,又让水蝗们心里不平衡,所以这几年……黄奎在有的方面上已经有些感到力不从心了。


就像上次齐铁嘴背后耍阴招,九门里算是不小的事了。可张启山,二月红虽然表面上斥责了齐铁嘴不守规矩,却仅限于此。而半截李,吴老狗之流……更是摆明了要和他作对!他黄奎是恨不得扒了齐铁嘴的皮,但他清楚他要真这么做……九门就有了绝对的理由去清洗长沙一代所有的黄葵。


他张启山毕竟是拿枪的……


但这事越想越憋屈,黄奎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做什么什么不舒服,连着在家里蹲了几天。后来瞎婆提醒了他,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炮头。


炮头是他的老伙计了,受了伤,也该去看看。


那天炮头在王家沟淘沙子跟着回来,半道上过明水河出了事,是瞎婆先知道的,匆匆忙忙就带了人去帮忙。


不过她可不是担心炮头,是担心那批明器,那批数量不小,炮头向黄奎报备过后向他们好好炫耀过的。


瞎婆一开始是担心是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小旱匪,怕丢了东西又折了人。结果去了才愣了一下,来的人竟然是齐家的。


九门背后捅刀子,一向快准狠。


齐铁嘴这点做的尤其好,找的齐家的人下手都甚是干净利落,来的快走的也快,瞎婆一个都没追上。


本来还疑惑齐铁嘴怎么主动招惹了黄奎,结果后面一个不小心,就让瞎婆发现了个大事。


炮头私下里搞了个小黄葵。


这事说小了可以是炮头不安分的赚暗钱,说大了,就可以是他贼心不死想造反。


炮头的小黄葵规模已是不小,所以瞎婆也是好生考虑了一番。她对黄葵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如果炮头取代了黄葵她也没什么意见,可要是炮头失败了,她这查出端倪的事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黄葵那个黑心肠的转过头来就会宰了她。


想着想着,瞎婆倒是怪起了齐铁嘴,好端端的非要来这一出……


最后,当手下人把炮头搞小黄葵的证据搜集来的时候,瞎婆才彻底下定决心站黄奎一边。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黄奎再怎么凉薄,她下半生都不会缺吃少穿的,而炮头……可太不一定了。


然而证据有了,瞎婆也并没有上赶着去揭发炮头。她去不合适,所以她想了想,选定了一个人。


现在的瞎婆正在一艘靠岸的船上等着消息,而岸边的不远处的一个小棚屋,正是炮头平日的一个小盘口。他自从被齐铁嘴下了黑手之后,就一直躺在这休息。


她故意和他透露了黄奎向九门妥协的事,果然……炮头坐不住了。


这个没脑子的一定会找他的小黄葵……与其煞费苦心的向黄奎解释什么,都不如让他亲眼看的来的方便。


棚屋内。


炮头的头已经被黄奎亲手割了下来扔在了一旁,只剩下个浑身是血的身子倚着床边。


黄奎啐了他一口,恨恨的瞪了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一眼,“老子现在想为了你这种东西在九门那跌了面子……绊哒麻痹,你是杂畜生罢!”


然后,黄奎就冷冷的看向了旁边跪着的一堆人,那堆人倒是不等黄奎开口,直接哭喊着,“帮主我错了,这都是炮头他一个人做的,我就是以为是您安排的他,我……”


不等说完,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皮肤发白如雪的男人直接从那人后腰上捅了一刀。那说话的人猛的一抖,感觉到腰上一个尖锐东西的刺入,下意识就像挣脱开。那个男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又来了两刀,最后一刀竟是直接捅到了头上,一下子血流如注,场面甚是惊骇。


然而黄奎却乐了。这一乐,使得剩下的跪着的人立马注意到了他,直接挪到黄奎身边,“帮主,帮主救命啊!”


黄奎也不理他们,看着那个男人笑了笑,暗示着看了看那几个会在脚边的人,就邪笑着出了门。


不到一会儿,那个男人就走了出来,不过溅了一身的血,他捏了捏鼻子,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索性直接脱了外衣。


黄奎打量着他,一双浑浊的双眼狡黠的似是要把这个男人都看透。良久,黄奎阴笑了两声,“老子见过你。”


那个男人轻微不可见的浑身一震,“帮主。”


黄奎接着说道,“我还记得你是那个女人的人。”


那个男人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镇静的站在那。只是身上却冒了虚汗。


“一个一个的真是吃了豹子胆,那个女人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她这些年拿的也不少了,也不怕撑死自己。”黄奎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声音越来越可怕,“那个王八蛋的地盘,就算是要收回来,也轮不到她。”


然后,那个男人不由得腿软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恐惧。他以为瞎婆的算计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黄奎他什么都知道。


“看在刚才你替我出了力的份上,怎么死?你自己挑一个吧。”


那个男人下意识摇了摇头,看着黄奎着急道,“帮主饶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帮主,留着我对你有用的!”


黄奎听了,又重新打量了他一会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好吧,从今天起……你就是炮头了。”


春申


那天,黄奎确实直接下狠手宰了炮头。虽然之后就走了,但瞎婆并不敢冒险出去,稳妥起见只能等着那个男人的人来报信。


可等了半天之后,一直没有见到人。


瞎婆略微掀开船帘向外看去,皱了皱眉头,隐约感觉像是出了什么事,只冷冷的对船上的伙计说了句,“开船。”


后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果真出了些变故。


炮头……没死。


几天后,瞎婆走货的时候碰到了那个男人,或者说……炮头。


“果然是人靠衣装,换上身好的,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瞎婆熟络道。


“嘿嘿,那是自然,多亏了您啊!”炮头笑着,眼神多是狡黠,“不过,不好意思了,先前说好的那些……可能得让您失望了。”


瞎婆眼神一冷,“新舵主,您这什么意思?”特意咬了舵主两个字,语气颇有些威胁,意在警告他说话留神,不然就让黄奎知道他是她的人。


炮头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我现在是帮主的人了,凡事都得为帮主考虑。”


瞎婆心头一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话是我说的,意思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就直说了,瞎婆子,我如今是炮头,是帮主的炮头了……这位置可比你高,以后呢,对我得恭敬着点。”


“哼,想的倒是挺美。你当水蝗十几年了又怎样?舵主可是得带头摘花鼓的,做不好,是会死人的!”


“不过是摘几个花鼓,老子又不是做不到。”炮头被瞎婆有些说烦了。


瞎婆也有些恼了,“哟,在我面前老子都用上了。还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可别忘了,没有我可没你的今天。”


“变凤凰可不敢说,这老子做的肯定没有你好。”反正瞎婆也听见了,炮头索性也就老子老子的叫了,顺便还讥讽了瞎婆。“而且你要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感谢齐铁嘴呢,没他更没我的今天了。”


瞎婆气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哼,你也就只能这会得意会了。这舵主别想做的太平,黄奎的炮头……可不是这么好做的。看在你跟过我的份上,最后嘱咐你几句。”


瞎婆顿了顿,“我能把你的前任拽下来,你……我也能!还有,你一个小水蝗在这一口一个齐铁嘴的,当心让九门的人听见拧了你的狗头!别狗眼看人低,一旦惹了你不该惹的人……仔细着你的小命吧。”


这番话被瞎婆说的满是轻蔑的教训语气,所以炮头并没有认真听,只是敷衍的直接送走了瞎婆。


这婆子虽说说话难听,但黄奎在,这女人还真的暂时不能动。可她三番四次的找茬,委实让炮头有些头疼。


不得不说炮头的突然上位,让不仅让瞎婆不爽,长衫也是如此。炮头以为瞎婆懒得搭理他了,实际上,瞎婆早就知会了长衫。


这摘花鼓……炮头可有的好看了。


而此时,摘花鼓也开始了。


……


汉口的晚上温度不低,再加上连年的动乱,码头的军警时有时无,江上总多了几分肃杀。


炮头在江里游着,本就皮肤白皙的他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有几分惨败,活脱脱一个水鬼。


他有些失算了,这摘花鼓果真不是好摘的。他手里一串的花鼓,泡了水之后又重了许多,好在他水性好,还能游。


方才杀一个小孩的时候,听那孩子念叨了春申两字,好像他们家的船也在附近。


反正花鼓也凑齐了,炮头就想找到一条船上去暖和暖和。


冻死人了!


这见鬼了的水蝗真是不想做了!


就在炮头念叨完之后,他远远的看到了一条船,于是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向前冲了过去,也没管顺不顺流。


也就是水性如此之好的炮头可以这样了,换别人,早就泡在水里冻僵了。


炮头看准时机,一下子就扒到了船帮,腰一用力就向上跳到了船上。


还没休息一会儿,船舱里就出来了人,一个中年大汉带着鱼叉直直就对上了他,神情很是严肃谨慎。炮头向里面一扫,一个捂着领口防备的看着他的女孩子,一个在里面做活的大娘,还有一个被藏在船舱地下的小孩子。


“有的有些累了,讨碗水喝。”炮头这样说道。


炮头水性的好,是让黄奎都刮目相看的。他天生体质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在冷水里泡着,泡着泡着自己体温会升高。就像现在这样,江风凌冽,船舱里不点炉子被褥子都能结冰,但黄奎却在水里半裸的游着,出了水,身上还冒着莫名的热气。


但这不代表他不冷,所以他叫那个大汉给他点水喝那个人迟迟没有反应的时候,炮头也有些恼了,“老子付钱买一碗热水。老爹,老子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只是要一碗水而已,喝了老子就走,你要不识相,可别惹急了老子。”


大汉的确是知道的,听这鼓声,看这水性,大半夜的不是黄葵能是谁?


躲也躲不掉,大汉只能听话的去倒水。


其间,那个船舱的小鬼曾冒出个脑袋来看,被他旁边的女人立马按了进去。


炮头没注意他,喝了大汉递过来的水就开始和人一句一句的聊了起来,以至于他最后杀了一船的人后……不仅忘了他留下的免捐旗,还有那个叫春申的小孩。


以至于最后……因此送了命。


一文


春申盛了一碗辣子卤煮,饿的猛吃了一口,烫的全部吐了出来。


  陈皮看着有些恶心,春申害怕的看着陈皮的眼神,显然是害怕陈皮再打他,陈皮没有理会他,继续数桌子上的铜钱。春申松了口气,终于又开始吃起来。


  他头上被陈皮打出来的血已经干了,结在脑门和耳朵后面,已经成了血痂。


陈皮觉得这孩子和自己一样,脑壳厚,所以里面地方小,脑子就呆。


铜钱被分成十个一组叠起来,一堆一堆的叠着,陈皮已经数了好几遍了。他挠了挠头,怎么数都不到100文。而且他太紧张了,每次数出来的铜钱数量都不一样,一会儿98个,一会儿97个。到底是少了几个?他心里也没有底了。


 炮头绑在晒鱼绳上的免捐旗,摆在桌子上,铜钱都压在上面,免捐旗上,绣有一个黄葵花的图案。陈皮数的烦了,暂时放弃了数铜钱,扯起来仔细的看旗。


 免捐旗是黄葵帮的标志,春申要杀谁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要查出这面免捐旗是谁的,恐怕要煞费一些工夫。


 但陈皮也无所谓了,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主顾要上门,喜七说的事情果然是有谱的。这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已经有点记不起喜七到底和他说的是什么了,他甚至觉得喜七说的是个预言,现在这个预言马上就要实现了。


陈皮放下免捐旗,再次把铜钱是个一堆一个一个排整齐,这一次他数的清楚了,正好是九十九个,他出了口气,心想少的不多但是也不能将就,喜七说了100文,就得一百文,否则不灵了怎么办?


于是抬头对春申道:“一个人杀一百文。少了一个,不够钱。”


 春申已经把整晚辣子全吃的精光,连碗都舔干净了。显然还没有吃饱,看着陈皮面前的那一碗。


 陈皮把碗推了过去,春申不敢接,一直到陈皮把碗推到他的面前,他才开始又吃了起来。


“少了一个,不够钱。”陈皮再次提醒春申,春申看了看钱,嘴巴里全是东西,一下噎住了,吃也吃不下去,话也说不出来,但手里的筷子完全没停下,还在不停的往嘴巴里塞。


 陈皮上去捏住春申的碗,往后拉,想让他别吃了,春申一下把碗给抱住。抬头看着他。陈皮举手刚要打,春申才把碗放下来。


 陈皮看着春申,春申看着陈皮,春申的腮帮子鼓起老高来还在咀嚼,卤煮的汁液从嘴角不停的滴落,根本止不住。


“少了一文钱!老子不干!”陈皮阿四猛一拍桌子,惊的四周的人都看向他们。本来他们就在窃窃私语,怎么陈皮这种人会带着春申吃饭。


 这个年头虽然乱,但也不至于去打春申的主意,一来是觉得人都被杀光了,船上的财物肯定也被洗劫一空,二来多一艘船并不能带来更多的钱,这个年头还是劳力值钱,沿东湖沿岸很多无主的老船,都搁浅在滩上烂,长江里泥沙俱下,能在岸上讨到生活的,都上岸去了,在水里的一入冬日子就难熬,多一艘船不能解决问题。


 春申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一罐子铜钱,是他妈妈烧蚌壳攒下来的,他自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也没有数过。他只是看着陈皮,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陈皮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和一个匹配的对手在交谈,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钱,用免捐旗包了起来。拉住春申的手,往堤岸上走去。摸黑就来到春申的船边,陈皮对春申道:“现在我上去找,只要有一文钱,这人我就答应你杀了。懂了吧?”


春申点头,听到杀这个字,他的眼睛忽然睁大。


陈皮完全不理会他,他自己爬上去,开始翻找。


春申没有上船,他缩在岸上的树边上,躲在影子里默默的看着,陈皮到处翻找。船上的血腥气还是十分的重,闻的他越来越躁。可翻到东来翻到西,就是没有一个铜钱。


陈皮烦躁的把破铜烂铁全部抛回进湖里,自言自语:“再有一个,再有一个就行了。”他真是心急如焚,第一笔得尽快落听,折在一个铜板上,太他妈亏了。


这一路翻找折腾,一直到半夜,船底都快被翻过来,陈皮才意识到,春申家的船上,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命运就像开了一个讽刺的玩笑一样,告诉他,喜七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你永远就会差那么一点点。


陈皮从平静一直找到狂暴,再从狂暴变的面无表情,他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完全心灰意冷,他把风灯举到春申的面前,将免捐旗和里面的铜钱,丢在春申面前。然后转身离去。


春申愣了一下,立即爬起来追了上去,吃力的跑到他的面前,把钱举给他。


陈皮一把把他拨开:“一百文杀一个人,还少一个。”说着继续往前走。


春申又追了上来,跑到他的面前,把钱举给他,显然春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了惊恐。


 陈皮再次推开了他,此时他已经表现出


陈皮再次推开了他,此时他已经表现出他最大的耐心了,他又说了一遍:“一百文杀一个人,还少了一个。”


春申还是举着手,陈皮心中漠然,继续往前走,春申就一直跟着,一直举着手。陈皮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春申,他对准春申的小腿关节就是一脚,春申一下摔倒在地上。


陈皮继续往前,春申爬起来,一下他就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拖着腿想追上陈皮,陈皮很快就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了黑暗里。春申举着钱,看着陈皮离开,呆滞的脸上,终于开始出现了绝望的表情。他的眼泪涌了出来。


哭着,也不知道在堤坝的路中间哭了多久,忽然,又有马灯的光线走了过来,春申停止了哭泣,他看到陈皮又走了回来,把他手里的铜钱拿了过去。


“我想到一个法子,明天你去要饭,把一文钱给我要来。”陈皮冷冷地说道。


 春申拼命的点头,擦了擦鼻涕。


陈皮见春申笑的这么开心,心里莫名有些情绪。


没了爹妈的小屁孩真好哄,老子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那一百文!


可事情并没像陈皮想的那样发展,春申没要过饭,他陈皮何曾要过?俩人都不懂这要饭之中的门门道道。


连着好几天,陈皮在杀秦淮那只斗鸡上败下阵,而春申也没有要来陈皮心心念念的一文钱。


直到那一天。


陈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小小的尸体悬空着,在江风中轻微的抖动。


 此时已经是黄昏,江堤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春四家卡在河堤上的船,已经被烧沉了,在离岸十几步的地方只留着一些烧焦的船架子还露在水面上。


春申是被打死的,他的脸已经被打烂了,从脸上那些横道的烂口,能知道是用船桨拍的。他嘴巴里所有的牙齿都被打碎,下巴被打掉了一半,血从嘴巴里滴落到脚下的土里。


 小春申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着。


陈皮仿佛看到了在船上,一个人用力拿着船桨,一次一次狠狠的拍在这个孩子的脸上。而这个孩子没有闭眼,每一下的血花都看的清清楚楚。


陈皮看着春申的眼神,自己眼神也阴沉了下来,心中的焦躁在一个瞬间几乎扭曲的要裂开。


 一次逃过了又怎么样,还是死了。即没有死的舒服一点,也没有获得任何的公道。


 这个世间有多少人和春申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任何的希望。喜七说的话,差那么一文钱,就可以实现了,但是老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有机会死的话,就应该乖乖的去死。他想到很多之前被他杀死的人,在临死之前的眼神,他就想不通了,为何有那么多的不甘,不死的话,你们又能怎么样。


陈皮冷冷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过身去。


他来到春申的尸体前,看着春申的手,春申的左手有一些异样,左手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握成一个拳头。


陈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左手掰开,一个铜钱从春申的手中掉落了下来,落到了下面的血土上。弹跳了一下,往江中滚去。


 陈皮上前几步,在滚落江里之前,一脚踩住,把铜钱捡了起来。


他一下就愣住了,忽然他就明白了,心中从所有的血管中,冲出一股狂喜,他开始大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抽搐,似乎他的内心想笑,脸还不太相信。但随即,他撕心裂肺的笑了起来。


他看向天,夕阳已经全落了下来,他在天上没有看到喜七,也没有看到任何神仙,他只看到一片即将归入黑暗的晚霞。


“喜七!”他大吼了起来:“你他娘的!你给我看着!”


 声音在江上回荡,没有人回答他。但陈皮吼的满头是汗。


 陈皮转头看着春申,春申也似乎在看着他。


陈皮不由自主的又笑了起来,他爬到树上,把春申解了下来,在地上拖着,拖到了澡堂口,进去拿出了一只放毛巾的篓子。把春申丢了进去,然后背起竹篓,往沙湖走去。


 沙湖东两里地,有一处破庙,陈皮到汉口第一晚就睡在那里。


那个庙的角落里,埋着一个包袱,里面有他的九爪钩,有他的刀。


陈皮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入后腰的褡裢下,然后展开了那块免捐旗,把里面的钱全部倒了出来,和最后一文钱串在了一起。然后把免捐旗找了一根竹竿,挑了起来,迎风扬着,就往集市走去。


了账


晚上,贴着堤边的水上,陈皮的头突然探了出来,正在强奸一个苏州女孩子的刘三烤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就看陈皮一下翻身上来,将他从女孩身上撞了下去,用同样的姿势骑到了刘三烤的身上,反手菠萝刀在极快的速度在刘三烤的咽喉上狂捅了十几下。


 刘三烤的喉咙立马被捅烂,鼻孔和嘴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加上这个畜生刘三烤,陈皮一共宰了快二十个黄葵了,可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


不得不说,陈皮恼了。


陈皮翻起身,血红的眼睛和刘三烤一模一样。他对着天上大骂:“老子只收了一百文,你搞莫子?”


走回去后,陈皮歪倒在土火庙的角落里,他抬眼看了看挂在一边的衣服,他在江里洗了半天,才把衣服上的血洗干净。他摸了摸脸,脸上的胡子扎开始硬了起来,他来到湖边,沾了沾水,草草的刮了几刀。这个时候,手上的疼痛,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上,十个拳峰全部都破了皮,这不是他昨晚那场大战造成的,这是他回马火庙的路上,懊恼的用拳头砸树受的伤。


都是一百文钱闹的,如果放在之前,做了这些人他丝毫不会那么恼怒,但自从喜七的那句话之后,他竟然有些计较起来。这一个一个,这生意做成自己这样,也算是血本无归。


这面旗到底是谁的?昨天他杀到最后一个,逼问了半天,对方都不肯说,与其说是不肯说,他觉得对方确实也不知道,这黄葵的免捐布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他也无处去问。他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连黄葵自己的人都不知道这面旗是谁的,那他到何年何月才能把这次的事做完?


 他还清晰的记得喜七的话,这一切,都需要他把这件事情做完,如果他没法杀了那个人,有这100文钱反而会变成笑话。


他还得去百坪楼。


给他抬来一堆钱的账房说了,不少黄葵的人在那等他。


是招揽还是陷阱,陈皮已经不考虑了。左右都是要杀了他们的。


  他一边走一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疼痛,他的关节因为剧烈撕扯,每走一步都让他觉得疲累,他忽然就有些恍惚起来,靠到路边的树下,继续看自己受伤的拳峰。他的耳边开始听到喜气临死之前的喘息,和那句一百文杀一人的魔咒。


无数的喜七开始不停的说,不停的说,陈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内心的厌恶和焦躁翻腾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从来不会因为杀掉什么,而那么痛苦。


“王八蛋。”陈皮对着面前所有的喜七,眯起了眼睛,他抹了抹自己的脸,歪到一边,开始剧烈的呕吐,然后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一边一群孩子正在对着他丢石头,他是被一块砸在下巴上的石头疼醒的,看他醒了过来,这批小鬼一拥而散。


陈皮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已经冻起来的呕吐物,他的表情已经变了,那种扭曲和内心的煎熬已经消失了,他忽然变回了之前的那个陈皮。


“既然找不到旗是谁的,那只好都杀了,总有一个没错的。”陈皮看着天,所有的喜七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笑着看着他,似乎在赌他做不完这件事情。陈皮也笑了。


后来,本应该去百坪楼的陈皮转道去了鸡坑。没错,他又去和杀秦淮较劲了。可绕是杀秦淮也有输的时候,这次,它死了。


陈皮硬是把它偷了过来,找了家能煲汤的摊子就进去要煲了它。


可因缘巧合,预谋要做掉陈皮的长衫也在这,他正和白胖子,官姐商量着要他们在做掉陈皮的事上出力。


长衫夹了一口咸菜,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白胖子就问长衫:“你们黄葵搞个叫花子做什么?我记得这个陈皮的是个叫花子嘛。”


   长衫抬眼道:“你看连你都知道,你们见过叫花子这么出名的么?”


   白胖子咧了咧嘴,长衫继续道:“你们是没有见过,老子们做水蝗的,在湖南见过大土匪,杀几千个人头眼不眨一下,那样子,就和陈皮一摸一样,他那张脸,是人命填出来的。官姐我肺腑之言,用最好的人。”


官姐没理他,她还在为黄葵杀她姑娘们生气。


陈皮就在边上,看了看边上的一桌子人,发现他们在谈论自己,似乎竟然是黄葵的,但他没有在意站起来就往后厨走,摊位的后厨就是边上砖头灶台,烧着卤水,陈皮进来就倒了,然后提起水桶到一边的水缸里打水倒进去。后面做活的摊主看的傻了,拿起菜刀就过来,陈皮一翻左手,九爪钩就甩了出来,掠过摊主的脑袋,落到他身后抓住柜子顶檐上的辣子碗,直接扯了回来。


看了眼拿刀的摊主,陈皮没说什么。当叫花子极少吃到鸡,现在陈皮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想吃辣子炖鸡。


长衫可不会一直让陈皮悠闲下去,“陈皮小兄弟,说着说着就来了,一起坐吧。”


陈皮主要是想问清楚免捐旗的事,于是也就过去了,然而没几句,长衫就动了手。


然而就像后面炮头想的那样,陈皮是一个花签子。


陈皮这样的花签子……最为致命。


骑在长衫身上砍了半个时辰后,随着长衫的脑袋被砍断,陈皮感觉到了焦躁之上的另外一种极致的情绪,就是狂怒。


“你们都是黄葵撒?”陈皮狂吼了一声,提起长衫的人头朝白胖子丢了过去,所有人都摇头:“不是不是。”


“谁还是黄葵?”陈皮的脸上出现了极端冷静和狂怒交织的表情,白胖子指了指刚刚和官姐的打手一起回来的长衫的伙计。


那个算是下任帐房的人撒腿就跑,陈皮九爪钩甩出,一钩子直接抓在他后脖子上,死命一扯把整个后脖扯了下来。血飙上半空,其他几个黄葵全部四散而逃,陈皮反手菜刀飞出砍死一个,九爪钩扯回来的半途一抖手腕,钩鞭缠上另外一个伙计拉了一个四脚朝天陈皮踹过去死命一脚踩在他咽喉,把脖子整个踩碎。


还有两个跑远了,陈皮掏出王八盒子,两枪打死。转头一看,所有的三帮五派全部飞也似乎的跑了。


  但他们并不是害怕陈皮,就看到这些人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那白胖子满脸抽搐,对手下的人说道:“把所有的兄弟们都叫上,黄葵的搬舵死了!”


陈皮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就又起来找人。他下的手他知道,有一个只是砍了脊椎,还没死。


那人确实没有死,菜刀深深的卡在他的脊柱里,正在抽搐,陈皮把他背到自己身上,这人已经完全软了,头耷拉在他的肩膀上。陈皮扶正他的头,“炮头在哪里?”


 那人不能动,但是抬起的眼皮指明了方向,陈皮四处看了看,人都已经跑光了,拔出菠萝刀,把尸体上的人头全部割了下来,用他们的裤腰带串在一起,就往眼皮指的方向走去。


门外,官姐留了下来。


女人总是细心些的……官姐看陈皮杀人,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看着浑身是血杀红了眼的陈皮出来了,她大着胆子战战兢兢的道,“陈皮,一会儿,三帮五派都会找黄葵清算总账……炮头一定会来走水路来支援。你那一百文的帐……可以了了。”


屠葵


话说两头,白胖子一行人迅速在百坪楼集结,每个帮派带出了所有的火枪,其余的人带着瓦刀短斧。把黄葵的水排围的水泄不通。


但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水排连着岸的部分已经被撤掉了,如果要上到排子上要下水,显然这不是三帮五派擅长的。


 黄葵的帮主黄奎莫名其妙的看着围过来的人,随即心知不妙,肯定出了什么变故,顺便从暗舱里推出一个老婆子,“给老子搞莫子事?”


白胖子举起了长衫的人头:“黄葵儿,你的搬舵死了,有些事儿,是不是要重新谈撒?”


说着给自己的身后打了个眼色,他身子后面有一个带着草帽的人,用扁担挑着两筐蓑笠,在蓑笠的后面,躲着一个老头,一看脸上的火疤就是山上的老猎户,他安静的从蓑笠后面探出一把火枪,瞄准了黄奎


白胖子轻声用土话说道:“打飞他的脑瓢子,打准点儿。”


 老猎户点头:“你要他的脑瓢子飞到左边的桌子上,还是右边的。”


 黄奎远远的看着,忽然转头用一种听不懂的方言,对着老婆子说了什么,那老婆子的怀中一整鼓动,忽然衣襟猛的敞开,一团土黄色的东西猛的翻入水中。


那白胖子一看立即撒手往后退,人头落地滚落还没到岸边,从水中猛弹出一只干瘦的长臂,指甲有一截香烟那么长,全部是发黄的灰指甲,一把抓住了长衫的人头拖入水中。


片刻之间,那团东西已经回到了瞎老婆子的怀里重新蜷缩成一团,人头从水中甩出滚到黄奎的脚下。


黄奎低头看了看,虽然被陈皮砍成了肉花,但是那么多年兄弟,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下他就摊坐在地上。


白胖子继续喊道:“黄葵儿,搬舵死了,你养的那些个鼓爬子,吓不住我们。一个小叫花子就能杀了你的搬舵,我们这么多人,给你条生路,把这些鼓爬子都杀了,然后滚出长江,你做你的九门四爷,我们互不相干。”


 黄奎看着白胖子,一边的官姐又叫道:“你把我那些姑娘弄哪儿去了?把我的姑娘们还给我。”


 黄奎没理官姐,他抱着长衫的头,把脸转了过去,没有人看到,他的嘴角最大程度的咧了开来,令人惊讶的是,他不是难过,他竟然是无法忍耐的狂喜。


长衫死了,我的天,长衫死了!


这真是他意料不到的结果,那么多年了,这个搬舵先生,一直在逼他做水蝗,做水蝗,是,是他从湖南把这批兄弟带过来的,但总不能一直做水蝗吧。


于是,他又回了长沙,凭着强硬的手段进了九门,但他整天呆在江里提心吊胆,是,他们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搬舵算无遗策,一步一步实现了黄葵的野心,但那是谁的野心?


就在黄奎感觉他在九门讨不到好后,他也渐渐觉得黄葵也在脱离他的控制。起先他以为是老炮头私下搞小黄葵架空了他,所以他直接宰了这龟儿子,连着警告了想要把手伸过来的瞎婆。可他失算了,炮头背后还有人,那个人就是长衫。


三帮五派外八行怕的不是黄葵的凶残,而是搬舵长衫的。


他们怕搬舵手里的伎俩,长衫算无遗策……他他会算计了。


黄奎一度觉得长衫的算计比解九过之而无不及。


可长衫不懂,黄奎一开始根本就不想要这些,他想到城里去,买一批铺子,忘掉他杀的那些人,害的那些人,他想做个正常人……无论是九门还是黄葵,他都累了,也怕了。


他做的越久,他看的就越明白。九门里,他其实是那个最软的柿子,他没有半截李的狠辣无情,也没有黑背老六的狠绝孤傲,张启山有东北张家的势力,还是长沙的布防官,其余别家,哪怕是个算命的齐铁嘴,背后都有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家族根基……他只有黄葵,可在黄葵里,长衫比他更威信,他会算计,他黄奎都在他的算计里才有了今天。


他想退了,这样的日子让他如履薄冰。


但是搬舵不允许,搬舵一直和他说,是他把兄弟们带出来当水蝗的,为了兄弟们,也要一直做下去。他没有办法反抗,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搬舵架上去了,下面的人都极怕自己,怕自己养的那些鼓爬子,他不能下来,一下来,首先死的是自己。


 但现在不同了,搬舵死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叫陈皮的加花子,可以杀了搬舵。


黄奎站起来,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的那么开心,他将长衫的人头放到饭桌上。然后找出一根竹签子,开始在上面写字。


黄奎完全没有理会岸上的人,他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长衫死了,这下黄葵就真真正正是他的了,那九门,他就可以继续做四爷了。


他不用退了!


他不着痕迹的放出了那些鼓爬子,随后,官姐和白胖子那边立马有几个人被拽到水下,江上随之冒出了好几朵血花。


大家都开始面面相觑,表情非常复杂。很多人的脸上以敬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五派里的一个老头喝道:“留得青山在,我们走!”


 刚一动,所有的鼓爬子全部围了过去,封死了他们的去路。所有人又厮杀在了一处。


官姐在乱军中喊道,“别怕,我们拼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不远的地方,陈皮小完便从堤坝边的灌木后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边,很多得渔船正在驶来,上面都挂着黄葵的旗帜,另一边全是人在打斗。陈皮吸了吸鼻子,他肩膀上的人就抬头指了指第一艘船上的人。“炮头!”。


炮头站在船头,冷冷的看着排子和堤坝上的人,掏出了竹筒,喝了三大口里面的中药。然后递给下面的人:“记得喝足三口黄葵汤,喝少了全身麻痹,喝多了就死。喝三口,杀三天三夜不会累,跟着爷去摘花鼓。”


  下面的人纷纷来喝,炮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刚想冷笑,一只九爪钩从岸上不起眼的地方飞过来,一把钩在他脸上,“哎呀”一声,把他整个人拽进了江里。


   “可逮着你啦!”岸边的陈皮扔下肩上扛着的人,也不管他死活。他扯着爪鞭,兴奋的大骂:“可他么整死爷爷了”。


 远处的三帮五派看着气势汹汹的炮头忽然就被钩进了江里,被钓鱼一样拖向岸边,忽然明白了过来,官姐就知道她押对宝了。


再次转头看向黄奎,官姐冷冷的说道:“咱们不能不如叫花子,干死这个龟孙养的。”


 黄奎默默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第一次,他觉得非常的尴尬。


这他娘的陈皮哪冒出来的!


黄葵手下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一幕,直到船开出去六七丈才反应过来,头船立即撑下竹竿扒停,几个伙计对着岸上的陈皮呵骂,另几个已经跳入水中追了上去。


岸上的陈皮已经杀红了眼,丝毫没有理会这些,死命拽着爪鞭,像拉纤一样把炮头死里往岸上拉。


陈皮现在太兴奋了!这么久可算找着这个孙子了!他中午可以了账了!


炮头挣来九爪钩后带下来一块皮,还没等骂一声,九爪钩又来了。炮头这一次立即用手抓住爪鞭,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用力去扣爪子,想把爪子解下来,一边大吼:“放开!老子流血了!”


但这钩子一扣一松全靠绳子的力气和爪心的机括,虽然学起来非常简单,但得知道窍门才能松下来。炮头这种场合根本解不下来。陈皮冷笑一声,将爪鞭系在自己腰上:“你跑,让你跑,今天这一百文钱,老子必须得结了。”


炮头大骂:“跑你个鬼儿,老子什么时候跑!”


炮头没说错,虽然他没有迎着面去找陈皮,但他真的没有跑,只是陈皮没找着他。


炮头也火了,竟然反向用力,用自己的脑壳死顶着抓钩,钩子变形松动,炮头扯上死死拽住,掏出了自己的王八盒子,甩了两下甩干水对着陈皮就打。


陈皮瞬间翻进长江里,炮头用力一拽将他重新拽了出来,一看,竟然不是陈皮,而是他腰间的一串人头,仔细一看,还都是他黄葵的人。


妈的,碰上了个杀胚花签子!


陈皮打着打着就发现了一个有利的地方,炮头老了。


他明确的感觉到,炮头和自己是一类人,他本能一样明白如何去攻击和躲避,但同时,陈皮也知道了炮头不是自己的对手,原因正如他刚才说的,他觉得炮头年纪大了  。


 黄葵夜江上“击鼓传花”是一种习俗,鼓声起而发,鼓声停之下得下多少个船户的人头为计数,数多者可担当炮头的职位,因上一任炮头在位,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挑战,不久之前他被调过来,却被逼着摘了一次,虽然赢了,但他也很不痛快,在帮中的地位也不稳当起来。  


同样的话,长衫也说过。虽然他知道长衫作为搬舵多半是看他新来不顺眼,但他知道他没说错。


 “小兄弟,你是来为那个小鬼报仇的喽?”炮头阴阴的说道:“你家里几口人,不怕黄葵寻仇去么?”


 若是寻常人,被黄葵这么警告了,早就吓得收手了,可陈皮是谁?他家人他都不知道在哪。二月红吗?他们敢吗?


一边,炮头已经认识到了他俩的差距不是年纪。年纪不是致命的,是——是聪明。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小鬼,打斗起来,是用脑子的。


 炮头喘着气,转身朝着排子跑过去,他的恐惧让他无法思考,他明白一个有脑子的花签子意味着什么。


 而另一边,江排之上,黄奎和三帮五派已经杀的白热化,江面上全是鲜血,所有的鼓爬子浑身是伤,围在黄奎的四周,有的潜伏在水里,三帮五派的人数至少减少了一半,还有受伤勉强支撑的。


黄奎已经暗叫不好了,来支援的人竟然被炮头带着耗在了一个陈皮身上。他身边的那些鼓爬子和三帮五派带来的人勉强能拼个平手。


炮头失魂落魄的跑了过来。


 但陈皮也跟着冲了过来,三帮五派的所有人都看到炮头的身后,那个叫花子,正在崩溃的黄葵伙计中搭上他们的肩膀,一刀一刀的刺入他追上的人的耳朵。所有人都忘记了反抗,四散崩逃。


黄奎默默的看着,他的内心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是真的大势已去了。


“好了好了撒。”他转头对三帮五派说道:“我们不要再这么小孩子气了,坐下来聊一聊条件莫。再这么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江风吹着所有人的脸,到处是血,这样的厮杀以前并不是没有过,但,从来没有持续这么长时间过,再杀下去,不会有任何一方得到好处。


黄奎说的是对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城里的势力很多,这一场厮杀所有人都元气大伤,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一家独家,而是更大的混乱。


黄奎默默的看着他们的眼神,心中的厌倦无以复加,他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胜负都不在咱们了。”他看向炮头和后面的陈皮,“他们两个,谁能活下来,咱们两边,谁就能赢,所以别杀了,留着这条命吧。咱们来打个赌吧。


“这样如何?炮头和陈皮,如果陈皮最后杀了炮头,就当我们黄葵全输,我们也不用拼到最后一个人,我就此离开,这条水路就让給你们了,如果炮头最后杀了陈皮,我也不要你们多,你们几家都把明年的年金给我做典当钱,我也不留了,这条水路还是让出来給你们了,我留着这条命就此上岸。”


 几个人面面相觑,黄奎看着炮头即将跑到,加快了语速:“这是俺们活命最后的办法,否则,你们说这里的人,最后能活下几个?我黄葵儿做水蝗,死是从来不怕的,如果你们心齐,我们也可以就此再杀。到你们也别忘了,老子除了是黄葵,还是九门四爷,老子……不怕死!”


 说完黄葵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奇怪的声音,所有的鼓爬子立即弓起了背,做出了再次搏杀的姿态。


三帮五派也全部举刀,立即一个首领站了出来,抬手阻止两边:“黄葵儿,你说话算话?”


“我们都没有耍赖的本钱了。”黄葵老大疲惫的说道。“我可以再让你们一步,最多只能再让这一步了,只要陈皮活着到我的排子上,就算我输。”


   三帮五派的人互相看着,一时无法决定。黄葵儿在水排边上蹲了下来,厌烦,疲惫,解脱,虽然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但他已经完全不想再掩饰了,看到陈皮已经追到炮头的身后,他最后问道:“三走六七,九行二八,拍三下,不答应,我们就各凭命大。”说着开始拍掌,一下,两下,第三下他拍的故意慢了一些,那首领举手喝道:“行,我们赌!”


三帮五派和黄奎妥协了,他们把赌注都压到了陈皮和炮头身上。


炮头已经意识到了他处于一种弱势,所以他直接喝了黄葵酒,黄葵酒喝下去,三个时辰内没有痛觉,不会疲倦。


而陈皮也在准备着,他听到了那个赌约,没说什么,他现在只想杀了炮头,好去结了春申的帐。


下面,就是死战了。


鼓声响起,这是黄葵摘花鼓的号子。


刀刀见血,刀刀致命,两个花签子谁也不让谁……黄奎看出了陈皮每次的惯用招,都是直接从耳朵捅脑袋,一招毙命,这之后的陈皮,不会有任何防备。


他耳语了旁边的一个鼓爬子,那个小东西游过江就爬到了炮头的身上,冲他耳朵说了黄奎的办法。


炮头自己先割了自己的两个耳朵……鲜血淋漓的让陈皮判断不出位置,于是,炮头开始反击,他这会没有痛感还不知道累……他比陈皮更有优势。


最后,他抓住这个叫花子,接着他大吼了起来,将陈皮高高的举起,对着自己的膝盖直接一砸,膝盖顶上陈皮的腰窝,就听到陈皮的脊椎骨发出一声折断声,整个人一下被折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摔翻在地上。


陈皮不动了。


江风吹过,鸦雀无声,黄奎冷冷的看着一切,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这一切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炮头跌跌撞撞的,也脱了力,耳朵和头皮上出的血已经把他自己染成了一个血人,他一下坐倒在陈皮边上,低头四处找刀。


  他看到了陈皮的刀,刀还死死的攥在陈皮的手里,他用力去掰,发现陈皮的手犹如石头一样,完全掰不动。


他的指甲划破陈皮手上的皮肤,把肉都扣了下来,手纹丝不动。


炮头自己的手在抖,四处找自己刚才的刀,也找不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翻到陈皮的身上,他还能感觉到陈皮的体温和呼吸,叫花子还活着!他不能让他活着!


他死死的掐住陈皮的脖子,但是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他只好用肘部压住他的喉管,用体重压了上去。


 炮头的血下雨一样的滴在陈皮的脸上,陈皮睁大了眼睛,他的腰部剧烈的疼痛,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下半身,他无法呼吸,只能通过抽搐勉强获得一些氧气。他看不清炮头的脸,也无法思考。


 他的嘴巴尝到了咸味,那是炮头的血,他长大的嘴巴想吸取任何一口氧气,血被他吸入了喉咙里,渐渐的,他就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突然,陈皮感觉他身体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黄葵酒对炮头有效,他的血也有了药效……然而,这血对他也有效。


他越发清明的眼睛看向炮头,缓缓的把手抬了起来,对准了他的喉咙,划了一刀。


 炮头完全没有反抗,他的眼睛被血迷住了,也许根本没有看清楚这一刀,又或许他完全没有想到,陈皮还能行动。


 他倒在了陈皮的身上,咽喉中的血液流出,陈皮大口的喝着,慢慢的,滚烫的血让他暖和了起来,陈皮终于站了起来。


陈皮反杀了,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


妈的,太不容易了!陈皮想要大声喊一声,喊谁都好,但是他累的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


走了几步,他的路被一个中年的女人拦住了。


是官姐。


“你还剩一个。一起杀了吧。”官姐指了指排子上的黄奎。“你今天不杀他,他以后一定会杀你的。”


“走开。”陈皮对官姐说道,推开这个女人往前走去,才走了几步,忽然丁零当啷,一串铜钱丢在了他的脚下。


他低头看了看,那是一串百文铜钱,回头,官姐看着他,浑身簌簌发抖,陈皮抬眼看了看水排,鼓爬子爬上了水排,黄奎默默的看着这边,看不清表情。


陈皮他想了想,把铜钱捡了起来。


“陈皮,我给你两千文!杀了他们,老子让你做黄葵的搬舵!说到做到!”黄奎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冲陈皮大声喊着。


他没有底牌了,黄葵大部分都死了,他那些鼓爬子……在江里都冻死了不少。


他不想死!


可陈皮哪管这些,他把短刀别在腰间,把九爪钩拿在手里就往黄奎的方向走。倒不是说他有多高的操守不反水,只是他杀了太多的黄葵。


官姐说的对,他得永绝后患。


官姐和白胖子倒有些担心陈皮会反过来杀他们,大着胆子喊着,继续开着高价。


黄奎见陈皮一步步走过来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也慌了,“陈皮,你可想好!老子不仅是黄葵的帮主,还是长沙九门的四爷!你要敢来,九门不会饶了你的!”


管他九门会不会替黄奎出气,他黄奎先把九门拉出来挡一下,反正陈皮也不知道内情。


陈皮听了这话,一下子停了下来。笑着抬头看着黄奎,“你说,你是九门的四爷黄奎?”


“如假包换,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黄奎见这话奏效,有些兴奋道。


陈皮突然笑了,一下子笑的弯了腰,眼泪都出来了。


黄奎……他一开始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死活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


谁料,这人竟是老相识!


陈皮见过黄奎,但也就那么匆匆的一两次,俩人谁都没认下谁。


就这么一下子,陈皮突然意识到了喜七那句话的意思。


“一百文,杀一人,你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在这块板子上了。”


杀一人赚一百文,要是靠这个荣华富贵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现在,他的荣华富贵……来了!


“喜七,你看着啊!”陈皮小声的说了这一句,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站定后,脸上充满着喜悦和兴奋,大声喊道,“黄奎,你听着!老子是九门的陈皮!四爷陈皮!”


说完,陈皮一个九爪钩扔了过去直直抓住了黄奎的脑袋。


那一刹那的剧痛,让黄奎一下子听出了陈皮的意思,他是九门的……


忽然,黄奎脑子里浮现出了一次在二爷家的九门会上看到的人。


那次二月红因故来迟,丫头出面道歉安抚,齐铁嘴借陈皮名字调侃了下陈皮的名字,他黄奎笑的最大声,被一个人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人……是陈皮!


那个眼神……让黄奎当时就打了个冷颤。


一瞬间,多年前瞪他的陈皮和如今拿着九爪钩的陈皮重合起来。


他……竟然是二月红赶出去的那个陈皮!


然而黄奎没有那么多时间惊骇了,陈皮一个用力,黄奎就被拽到了江里。


下水的那一刻,黄奎就知道他完了……


九门四爷……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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